时泪之章·政治家与战争家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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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的最后一道门前，血污四处溅射，红色在表面擦过留下的短线和点细密地排列。中央，士兵痛苦地缩成一团，浑身的肌肉剧烈地颤抖、面部表情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识。在他身边的不远处，被斩断的一只手臂已经冰凉，切口处的血变得暗色、有些凝固。
索洛艾隆站在他面前，浑身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一般，不得动弹。“……骑士长！”因为激烈的打斗而不敢上前的近卫军们、此刻纷纷靠拢了过来。“骑士长——骑士长——！”
士兵呻吟着：“呜——呜——”
“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近卫军愤怒地用长剑指着他。“别……杀……我……”他伸着独臂、像是在抓取什么一样。“别……离……开……我……”
近卫军们疑惑不解。
一阵门声。
“……！陛下。”
“怎么？”谢希曼穿着轻便，看样子是匆匆起身来到的这里。“护卫说这里出了事？”
“陛下——”
谢希曼顺着看过去，索洛艾隆像是雕像。
“！——艾隆！”
他冲到索洛艾隆面前，讶异地凝视着他。他抓住他的手臂、把手指放在他的腕上，脉搏很微弱。谢希曼细细看着索洛艾隆的周身，忽然从他因为汗水的粘连而分叉的发缕间看到了那条细密但是闪烁的银链。他一把抓住，很容易就断了，接着便是索洛艾隆被重击一般倒在了他面前——抽搐、颤抖，极度的疼痛一样。
“陛……下……”士兵的声音很微弱，他本人也快要虚脱过去，“首……相……近……卫……军……”不等他说完，便昏厥了。
谢希曼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把他保护起来、严加看守——必须确保他的安全！还有艾隆，你们扶他进去休息。你，快去万神殿找辛辛那提巫师。余下的人，马上通知宫里所有的近卫军朝这里集合！”
“是！”
他用尽全力操纵着自己的手、捏了捏系在腰间的佩剑，麻木中渗着丝丝的疼痛，还有隐隐的灼烧感。
然而，必须……
谢希曼拔出佩剑。尽管无力到根本不能打斗，却也必须到这里了。
“神官，或许你也会感到诧异。诚如我所言，你们的行踪只是黑夜中无遮蔽的潜行，既不存在秘密、更无伪装可言。如果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能够出现在地宫中、并且被预言提及，他就绝不该成为势力们争夺的焦点——事实上，一旦有人动了这种心思，那么剩下的便只是时间与行动的竞速、而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谓的真相。倘若我辈坐等变换、岂不是任由他人宰割！”
“为人的同胞，你已经被你自己心中那个残忍嗜杀的魂灵折磨得奄奄一息。你的双瞳中充满了血的红色，你所看到的一切都被浸染了它。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你实际上在不断地坠入黑暗与混沌之中。你畏惧孤独，所以借由梦里的魔怔臆造出那些渴望你血肉的怪物的幻影；但不要忘记，那正是你对待这个独有你看不见光明的世界的面目。执政官，你万不该因为为人的卑微玷染了神的存在，那将是这片土地失去救赎的遗憾与罪恶。”
“神官、莫要再与我说笑——你的神、我们的神，又如何不是依靠着铁腕与铁蹄的威严？你应当明白，叛神的罪名，亦不过是牧羊人说与黑羊的籍口！”
“执政官，你无所适从，你也终将无所改变。”
“你们应当被余烬灼烧得遍体鳞伤！”
安东尼奥睥睨着吊在横梁上的女神官，烛火映出他魁梧挺拔的身躯，像是面对着被束缚人的惩罚者。
护卫走了进来。“首相，已经布置好了。”
“军队走到哪里了？”
“已经到了神谕广场。”
安东尼奥扬起嘴角，颇有些得意。“战争，它并不仅仅存在于围墙之外；有时候，正是那道围墙、才造就了这个城邦的裂隙。神官，我们总是需要一些牺牲者，你们将在大地最深处的怀抱中被观众怀念。”说罢，他走上阁楼、亲自去观看军队行进的景象。
女神官面色凝重，所有所思的样子。她看了看莫奇，他也正看着她。
“停止行进！”
训练有素的近卫军，长队停滞在原地，保持着移动时的矩阵，十分齐整。等距的火把点亮了这条街道，一直到大道交汇的神谕广场。两旁的民居，虽然都是紧闭着门户，却能明显地感受到那后面受到了惊扰的掩藏，甚至，还会有一些从暗中窥视着的目光。
“报告，本支队人数全齐，请队长指示。”
“支队……？”谢希曼疑惑地看着他们，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你们是外军？”
“是的，陛下。”排头的队长答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的城？”
“今天下午。”
谢希曼大为震惊。
“是谁调动的你们？”
“是骑士长，陛下。”
“撒谎！骑士长现在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调动你们！”
“报告陛下，军团的命令是层级传达的，我们只听取上一级下达的命令，除此以外并不知情。”
“……！”
谢希曼开始惴惴不安。他想到了一种最糟糕的情况——集团军的统帅向统领军团的骑士长下达命令、经由骑士长调动军团的人力。所以，真正调动军队的，应该是集团军的统帅；并且，他应该是能够僭越自身、同时把控着骑士长的权限。而事实上，即便是身为国王的他本人，也不敢保证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这的确很危险——领主制本质的塞坦利亚沿袭神谕帝国的军制，仅有的近卫外军和近卫内军两个军团组成这个城邦国家仅有的一个集团军，由他本人统帅，两个骑士长是他的下级；除此以外，唯独百人长这一个基层军职。撇去编制上用于计数、便于管理的虚位，再无他人可言。
那么，究竟是谁？
他看着纵列的队伍，又看向领头的支队队长，忽然心生一计：“继续行进。”
“是。”
“你，来。”
“陛下？”百人长来到谢希曼马前。
“你可记得是谁代为传达的命令？”
“是一名内军士兵。”
“内军士兵？”
“是的，陛下，他持着骑士长的纹章。”
“……！”
强烈的不安全感席卷了谢希曼，无论是政治意义上、还是战争意义上。他凝视着远去的支队，宛如从指缝间流驶的黄沙一般，点滴到难以察觉。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全权听由我指挥！”
“……陛下！”
没有理会百人长，谢希曼策马向前、直到队伍的前列，随着他们共同行进。很快，支队到达了目标所在的街区，那里的转角处是一家面包店。
“包围这里。”
轻步兵的步速比重步兵更快，率先形成了一个粗略的圈，而重步兵则像是骨架一般增加了战阵的坚实感；仔细分辨，每一定人数之间就会有略微的罅隙，如此三层，严密而规整——那是外军在战场上的常态，已经经年训练了一般。
快速部署的队伍，仿佛是野兽布满獠牙的口，不仅迅猛、而且锋利；错落有致的稀疏，正是象征着张合灵活自如的颚。
谢希曼和骑兵们排在战阵的后方，与后备兵一道。
难以想象，但是那确乎真实：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相对平原而言微不足道的巷战，即便是不过两个百人队规模的支队，竟然能够摆开如此架势的阵仗——事实上，那便是常年处于战备状态的正规军应有的姿态。
完成了的部署，一片寂静。
云层并不厚实，黑色的丝缕萦绕在它的位置，朦朦胧胧的氤氲，月色也显得惨白。巷道视野的尽头悉数呈现出可视的混沌，糅杂了一切的边界，迷雾般地，猛然间营造出一种封闭感，好像随时会被打翻在地的装满作战的酒坛摆放在了放逐的边缘上。某种意义上，因为过度的无反应，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忽视了一些重要的元素。
阁楼上的安东尼奥同样也置身于这种似乎是徘徊的境地里。难以分辨清晰火炬照明以外的地方有着什么，整齐的盾牌连成的矩阵呈现出的感觉却有些一反常态：他们与内部长久的对峙看似是缺失了一些关键的沟通、实则是一种观望的僵持——正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它会无一例外地会跳跃在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政治家或战争家的神经上——对所属近乎本能的保护或扩张。
一道细微的光线打入他的眼睛，似乎是深红，又似乎是幽绿。
就在围墙之内，那把亮光是如此地明显。
持握的手毫不犹豫地松开，从明黄到浅蓝的火舌便掉在满地铺陈的干草上，贪婪地舔\舐着地面，迅速地绽开了星辰与落花，将要驱散这一切的阴霾似的，直到剧烈的钛白足够剥夺肉眼的一切能力。
“是她……！”一瞬的心悸袭击了安东尼奥，令他混乱的思维开始在颅内生发并延展。爆鸣声，呐喊声，坍塌声，一切宛如毫无征兆的骇浪袭来，猝不及防。在众多满地碎片的声线中，一个响亮的呐喊贯彻了他的双耳，将一切不堪推向高潮：
“陛下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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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的最后一道门前，血污四处溅射，红色在表面擦过留下的短线和点细密地排列。中央，士兵痛苦地缩成一团，浑身的肌肉剧烈地颤抖、面部表情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识。在他身边的不远处，被斩断的一只手臂已经冰凉，切口处的血变得暗色、有些凝固。
索洛艾隆站在他面前，浑身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一般，不得动弹。“……骑士长！”因为激烈的打斗而不敢上前的近卫军们、此刻纷纷靠拢了过来。“骑士长——骑士长——！”
士兵呻吟着：“呜——呜——”
“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近卫军愤怒地用长剑指着他。“别……杀……我……”他伸着独臂、像是在抓取什么一样。“别……离……开……我……”
近卫军们疑惑不解。
一阵门声。
“……！陛下。”
“怎么？”谢希曼穿着轻便，看样子是匆匆起身来到的这里。“护卫说这里出了事？”
“陛下——”
谢希曼顺着看过去，索洛艾隆像是雕像。
“！——艾隆！”
他冲到索洛艾隆面前，讶异地凝视着他。他抓住他的手臂、把手指放在他的腕上，脉搏很微弱。谢希曼细细看着索洛艾隆的周身，忽然从他因为汗水的粘连而分叉的发缕间看到了那条细密但是闪烁的银链。他一把抓住，很容易就断了，接着便是索洛艾隆被重击一般倒在了他面前——抽搐、颤抖，极度的疼痛一样。
“陛……下……”士兵的声音很微弱，他本人也快要虚脱过去，“首……相……近……卫……军……”不等他说完，便昏厥了。
谢希曼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把他保护起来、严加看守——必须确保他的安全！还有艾隆，你们扶他进去休息。你，快去万神殿找辛辛那提巫师。余下的人，马上通知宫里所有的近卫军朝这里集合！”
“是！”
他用尽全力操纵着自己的手、捏了捏系在腰间的佩剑，麻木中渗着丝丝的疼痛，还有隐隐的灼烧感。
然而，必须……
谢希曼拔出佩剑。尽管无力到根本不能打斗，却也必须到这里了。
“神官，或许你也会感到诧异。诚如我所言，你们的行踪只是黑夜中无遮蔽的潜行，既不存在秘密、更无伪装可言。如果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能够出现在地宫中、并且被预言提及，他就绝不该成为势力们争夺的焦点——事实上，一旦有人动了这种心思，那么剩下的便只是时间与行动的竞速、而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谓的真相。倘若我辈坐等变换、岂不是任由他人宰割！”
“为人的同胞，你已经被你自己心中那个残忍嗜杀的魂灵折磨得奄奄一息。你的双瞳中充满了血的红色，你所看到的一切都被浸染了它。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你实际上在不断地坠入黑暗与混沌之中。你畏惧孤独，所以借由梦里的魔怔臆造出那些渴望你血肉的怪物的幻影；但不要忘记，那正是你对待这个独有你看不见光明的世界的面目。执政官，你万不该因为为人的卑微玷染了神的存在，那将是这片土地失去救赎的遗憾与罪恶。”
“神官、莫要再与我说笑——你的神、我们的神，又如何不是依靠着铁腕与铁蹄的威严？你应当明白，叛神的罪名，亦不过是牧羊人说与黑羊的籍口！”
“执政官，你无所适从，你也终将无所改变。”
“你们应当被余烬灼烧得遍体鳞伤！”
安东尼奥睥睨着吊在横梁上的女神官，烛火映出他魁梧挺拔的身躯，像是面对着被束缚人的惩罚者。
护卫走了进来。“首相，已经布置好了。”
“军队走到哪里了？”
“已经到了神谕广场。”
安东尼奥扬起嘴角，颇有些得意。“战争，它并不仅仅存在于围墙之外；有时候，正是那道围墙、才造就了这个城邦的裂隙。神官，我们总是需要一些牺牲者，你们将在大地最深处的怀抱中被观众怀念。”说罢，他走上阁楼、亲自去观看军队行进的景象。
女神官面色凝重，所有所思的样子。她看了看莫奇，他也正看着她。
“停止行进！”
训练有素的近卫军，长队停滞在原地，保持着移动时的矩阵，十分齐整。等距的火把点亮了这条街道，一直到大道交汇的神谕广场。两旁的民居，虽然都是紧闭着门户，却能明显地感受到那后面受到了惊扰的掩藏，甚至，还会有一些从暗中窥视着的目光。
“报告，本支队人数全齐，请队长指示。”
“支队……？”谢希曼疑惑地看着他们，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你们是外军？”
“是的，陛下。”排头的队长答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的城？”
“今天下午。”
谢希曼大为震惊。
“是谁调动的你们？”
“是骑士长，陛下。”
“撒谎！骑士长现在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调动你们！”
“报告陛下，军团的命令是层级传达的，我们只听取上一级下达的命令，除此以外并不知情。”
“……！”
谢希曼开始惴惴不安。他想到了一种最糟糕的情况——集团军的统帅向统领军团的骑士长下达命令、经由骑士长调动军团的人力。所以，真正调动军队的，应该是集团军的统帅；并且，他应该是能够僭越自身、同时把控着骑士长的权限。而事实上，即便是身为国王的他本人，也不敢保证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这的确很危险——领主制本质的塞坦利亚沿袭神谕帝国的军制，仅有的近卫外军和近卫内军两个军团组成这个城邦国家仅有的一个集团军，由他本人统帅，两个骑士长是他的下级；除此以外，唯独百人长这一个基层军职。撇去编制上用于计数、便于管理的虚位，再无他人可言。
那么，究竟是谁？
他看着纵列的队伍，又看向领头的支队队长，忽然心生一计：“继续行进。”
“是。”
“你，来。”
“陛下？”百人长来到谢希曼马前。
“你可记得是谁代为传达的命令？”
“是一名内军士兵。”
“内军士兵？”
“是的，陛下，他持着骑士长的纹章。”
“……！”
强烈的不安全感席卷了谢希曼，无论是政治意义上、还是战争意义上。他凝视着远去的支队，宛如从指缝间流驶的黄沙一般，点滴到难以察觉。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全权听由我指挥！”
“……陛下！”
没有理会百人长，谢希曼策马向前、直到队伍的前列，随着他们共同行进。很快，支队到达了目标所在的街区，那里的转角处是一家面包店。
“包围这里。”
轻步兵的步速比重步兵更快，率先形成了一个粗略的圈，而重步兵则像是骨架一般增加了战阵的坚实感；仔细分辨，每一定人数之间就会有略微的罅隙，如此三层，严密而规整——那是外军在战场上的常态，已经经年训练了一般。
快速部署的队伍，仿佛是野兽布满獠牙的口，不仅迅猛、而且锋利；错落有致的稀疏，正是象征着张合灵活自如的颚。
谢希曼和骑兵们排在战阵的后方，与后备兵一道。
难以想象，但是那确乎真实：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相对平原而言微不足道的巷战，即便是不过两个百人队规模的支队，竟然能够摆开如此架势的阵仗——事实上，那便是常年处于战备状态的正规军应有的姿态。
完成了的部署，一片寂静。
云层并不厚实，黑色的丝缕萦绕在它的位置，朦朦胧胧的氤氲，月色也显得惨白。巷道视野的尽头悉数呈现出可视的混沌，糅杂了一切的边界，迷雾般地，猛然间营造出一种封闭感，好像随时会被打翻在地的装满作战的酒坛摆放在了放逐的边缘上。某种意义上，因为过度的无反应，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忽视了一些重要的元素。
阁楼上的安东尼奥同样也置身于这种似乎是徘徊的境地里。难以分辨清晰火炬照明以外的地方有着什么，整齐的盾牌连成的矩阵呈现出的感觉却有些一反常态：他们与内部长久的对峙看似是缺失了一些关键的沟通、实则是一种观望的僵持——正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它会无一例外地会跳跃在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政治家或战争家的神经上——对所属近乎本能的保护或扩张。
一道细微的光线打入他的眼睛，似乎是深红，又似乎是幽绿。
就在围墙之内，那把亮光是如此地明显。
持握的手毫不犹豫地松开，从明黄到浅蓝的火舌便掉在满地铺陈的干草上，贪婪地舔\舐着地面，迅速地绽开了星辰与落花，将要驱散这一切的阴霾似的，直到剧烈的钛白足够剥夺肉眼的一切能力。
“是她……！”一瞬的心悸袭击了安东尼奥，令他混乱的思维开始在颅内生发并延展。爆鸣声，呐喊声，坍塌声，一切宛如毫无征兆的骇浪袭来，猝不及防。在众多满地碎片的声线中，一个响亮的呐喊贯彻了他的双耳，将一切不堪推向高潮：
“陛下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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