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想之章·高卢的低语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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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凌乱的发丝，安东尼奥看清了眼前的少年。一种复杂的感情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促使他的手腕开始扭动、蹭着镣铐光滑而冰凉的内沿。
他甚至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浮躁，那和那个夜晚中烧焦的味道何其相似，仿佛要故伎重演。
他眯缝着眼，从有限的视野中窥视着人群，试图从中寻找出答案。
然而，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那截似曾相识的獠牙再次径直刺了出来，同样的手法，对准了莫奇骑乘的马的颈脖，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完成了那致命的突袭。
“嘶——”
“唔、怎么……啊——！”
“呀、马被刺伤啦！”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谢希曼和安东尼奥同时听到那足以刺激他们的耳膜的声音，谢希曼反应得更快一些。
“马上疏散人群！”城墙上传来命令。
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句命令本身激起了人们的恐慌，并且，在人们高效的传播中迅速地形成了蝴蝶效应。骚动的人群开始出现大流量的涌动，最终酝酿成乱流，围绕着万民广场的边缘、形成了无法控制的漩涡。注视着这一切，谢希曼的手指抠紧了墙体，焦虑感油然而生，最终形成暴躁。“你们怎么回事？”
冲上城墙的士兵摆开护卫阵列，守候在谢希曼身边，并且很快地越积越多。“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上来？！”
“陛下、是护驾的近卫军……”
“护什么驾？！”谢希曼暴跳如雷。
“护……”侍卫被他莫名的震怒所威慑，连忙就地蹲跪而下，仿佛是他自己触怒了他一般。“可是，陛下，上次您遇刺……”
谢希曼拔出佩剑、直指侍卫：“是你造的谣吗？！”
“不是的、陛下！您的安危……”
“放屁！这么高的城墙还用不着你们来守、看不见那下面的人吗？！”谢希曼青筋暴徒，声音中已经透着嘶吼过度地沙哑，好像喑着血一样。“谁把卫队调上来的？是谁？！”
没有人回答，沉默与广场上的喧哗鲜明对比。
“都给我下去！凡是看到可疑人物、一个也不要留！”
“……是！”
士兵们悻悻地退了下去。
谢希曼走上前，拎起侍卫的胸甲，将他抓到自己面前，“要是今天的聚众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广场上，纷繁的嘈杂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人们的感官。在那些慌乱的脚步之间，安东尼奥清晰地看见莫奇娇小的身影努力地支撑着，艰难地用手肘撑在地上——从马上跌落的伤势应该不轻。
几乎是在瞬间，他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这促使他以及迅敏而凌厉的攻势用镣铐击倒了身边原本就无措的两个士兵，而在混乱中夺取到的长剑更让他在这种情形下畅通无阻。他奋力冲破人群形成的阻碍，于一片流动中抓住了那只仅有他手掌三分之二大小的手，牵着他一路向前。
就像是在哪里遇到过一样，莫奇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力拉着、奔跑不止。扭曲的线条、色块，无法辨识的空间，只能不停地奔跑，脚下所踩的地面即是路径。
一切都因为那样急迫的情形而从人们的记忆中流失到了虚无。
……
也许，是在那片开阔的空间，清凉的空气将他们从高速运动的头昏脑涨中唤醒了回来。连安东尼奥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跑向了何方、究竟是如何跑了出来。他攥了攥手中的剑，剑柄还温热，被捏得汗津津的。他转过去看着身后，莫奇趴在地上，双腿无力，有些微弱的颤抖。
他走上前，蹲了下来，这段距离使莫奇的喘息声变得很大。
“呼……哈……呼……”
“……”
他站起身，张望了一圈，似乎没有太多人。远方，响声已经不清晰了，蒙在盖子里似的。稀疏的民居排列在小道两侧，门窗只是略微地打开了一些缝隙：这着实让安东尼奥有些讶异，他还不知道城邦内距离广场不远处会有这样开化不完全的土地。
正午过后，阳光已经不太刺眼。
他敲响了一扇房门。
“吱呀——”
一个身影藏在后面，露出半张脸，表情不太和善。
“抱歉，请问——贾艾斯庄园怎么走了？”他问道。
那人的表情中骤然增多了无数的轻蔑和不屑，下眼睑向上隆起，好像那样能显得他在俯瞰安东尼奥一样。
“……你问这干嘛？”
“感谢您，我有些要紧事……”
“不知道。”那人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等……”
安东尼奥没有急于再次敲门，而是快快地思忖了一下他们刚才的对话。
“咚咚咚。”
“你又干什么？”还是依旧如此。不过开门开得很迅速，似乎他就在门后面等着一样。
“赞美诸神，拜托您……我必须得在明天之前从贾艾斯庄园那里讨回自己的债务，否则，我真的不保自己的身份……”
那人把门打开，完全地打量起了安东尼奥的仪容。
“求求您……贾艾斯庄园一再推诿，我真是没有办法，无论如何得去那地方……”安东尼奥一副诚恳的样子，配上他的发式、真的有些令人心疼。
那人把门重重一摔。“等着。”
不一会儿，他牵了一匹马出来。“这是我家用来推磨的，将就着用吧。从这里到庄园不算近，你尽快就好。喏，那边。”那人朝着没有路的方向指去，“一直过去，就到大道了。”
“感谢您！如果我成功了，一定会重重地回报您！”
“不必了。你只要成功从他们那里讨回了债就好。”
那人转身便离开。
安东尼奥忽然从心底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悲伤。
“那个，你……”
他向下看去，莫奇正站在那里。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马。”
华丽的廊柱排列开来，回廊几何的美感被迂回曼折的小径所萦绕，葡萄藤爬上那些低矮的架子。阿尔法安静地坐着，并没有理睬的意思。艾萨克·贾艾斯手中提着的水壶细密地漏出清流，将干燥的地表润湿。“无妨，请先在此休整片刻。”像是对阿尔法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如果实在想不起来，就先居住几天、慢慢回忆。”
“……我已经说过了，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我自己也很担心。”
“担心？恐怕不担心吧。两人在城里来来往往，倒也不见得你何时担心过。”
“……随你便。”
“说实话，亲家，我确实很羡慕你。如果何时我的子女能够摆脱这些不必要的桎梏、乘着帆船一路去到异地，那么，我也会放心。只可惜，有人逃避、就必然有人承担；而承担，就意味着代价——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是你们家族自己的选择，就算被洗刷归零也怨不得别人。更何况，我对政治没有兴趣。”
“好一个‘没有兴趣’，我喜欢。”艾萨克将水壶放到桌上，坐在阿尔法身边。“那还何必将‘种子’留在城邦里呢？要你转手讯息，你倒是也答应了；只不过，这个手段——”
他冲着阿尔法笑了笑，意味深长，“有些下三滥。”
阿尔法躲避着他的目光。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流浪汉做了骑士长，还对自己高位的来历笃信不疑，总觉得对你报恩不够似的。那些照顾，怎么也够得你好好地消受了。不然呢，怎么说‘汉克·贾艾斯就是有经商的天赋’呢？亲家，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哼，这话你自己留着吧。”
“哎哎哎，有什么办法呢？有人喜欢钱，有人喜欢权。要是都喜欢，就真得凭本事了。”艾萨克提着水壶离开了庭院。
“主人，有人来了。”
“谁？”
“安东尼奥。”
“怎么！他……”
“他带着个孩子，这么大。”仆从用手比了比，让艾萨克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快把他带到后院去，别让人看到了。”
“是。”
艾萨克走回到阿尔法身边，神色得意，问道：“能告诉我，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不用装，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阿尔法沉默不语。
“曼达。”
曼达昂着头望着青年，手背在身后。
“……什么名字，这么随便。”
“喂——什么随便，很好听的好不好！”
青年忽然岔开了话题。“明天就出发吧。”
“出发？去哪儿？”
“送你回去。”
“咦——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你不是自己说过吗？”
“我自己……”
青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怎么不记得。”
“听话要仔细。”
“……切。那，我们怎么回去？”
“附近就只有村庄里有路，你还想怎么回去？”
“那——你得说嘛！”
“你出去看见到处是原野，我也告诉了你这附近有村庄，你自己推断不出来吗？”
“喂——！”曼达一下子站起来，“你什么逻辑啊？谁会像你一样、一天到晚话也不说、净想着这种事！”
青年没说话，起身离开了。
“你……”
曼达越发感到自己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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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凌乱的发丝，安东尼奥看清了眼前的少年。一种复杂的感情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促使他的手腕开始扭动、蹭着镣铐光滑而冰凉的内沿。
他甚至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浮躁，那和那个夜晚中烧焦的味道何其相似，仿佛要故伎重演。
他眯缝着眼，从有限的视野中窥视着人群，试图从中寻找出答案。
然而，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那截似曾相识的獠牙再次径直刺了出来，同样的手法，对准了莫奇骑乘的马的颈脖，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完成了那致命的突袭。
“嘶——”
“唔、怎么……啊——！”
“呀、马被刺伤啦！”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谢希曼和安东尼奥同时听到那足以刺激他们的耳膜的声音，谢希曼反应得更快一些。
“马上疏散人群！”城墙上传来命令。
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句命令本身激起了人们的恐慌，并且，在人们高效的传播中迅速地形成了蝴蝶效应。骚动的人群开始出现大流量的涌动，最终酝酿成乱流，围绕着万民广场的边缘、形成了无法控制的漩涡。注视着这一切，谢希曼的手指抠紧了墙体，焦虑感油然而生，最终形成暴躁。“你们怎么回事？”
冲上城墙的士兵摆开护卫阵列，守候在谢希曼身边，并且很快地越积越多。“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上来？！”
“陛下、是护驾的近卫军……”
“护什么驾？！”谢希曼暴跳如雷。
“护……”侍卫被他莫名的震怒所威慑，连忙就地蹲跪而下，仿佛是他自己触怒了他一般。“可是，陛下，上次您遇刺……”
谢希曼拔出佩剑、直指侍卫：“是你造的谣吗？！”
“不是的、陛下！您的安危……”
“放屁！这么高的城墙还用不着你们来守、看不见那下面的人吗？！”谢希曼青筋暴徒，声音中已经透着嘶吼过度地沙哑，好像喑着血一样。“谁把卫队调上来的？是谁？！”
没有人回答，沉默与广场上的喧哗鲜明对比。
“都给我下去！凡是看到可疑人物、一个也不要留！”
“……是！”
士兵们悻悻地退了下去。
谢希曼走上前，拎起侍卫的胸甲，将他抓到自己面前，“要是今天的聚众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广场上，纷繁的嘈杂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人们的感官。在那些慌乱的脚步之间，安东尼奥清晰地看见莫奇娇小的身影努力地支撑着，艰难地用手肘撑在地上——从马上跌落的伤势应该不轻。
几乎是在瞬间，他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这促使他以及迅敏而凌厉的攻势用镣铐击倒了身边原本就无措的两个士兵，而在混乱中夺取到的长剑更让他在这种情形下畅通无阻。他奋力冲破人群形成的阻碍，于一片流动中抓住了那只仅有他手掌三分之二大小的手，牵着他一路向前。
就像是在哪里遇到过一样，莫奇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力拉着、奔跑不止。扭曲的线条、色块，无法辨识的空间，只能不停地奔跑，脚下所踩的地面即是路径。
一切都因为那样急迫的情形而从人们的记忆中流失到了虚无。
……
也许，是在那片开阔的空间，清凉的空气将他们从高速运动的头昏脑涨中唤醒了回来。连安东尼奥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跑向了何方、究竟是如何跑了出来。他攥了攥手中的剑，剑柄还温热，被捏得汗津津的。他转过去看着身后，莫奇趴在地上，双腿无力，有些微弱的颤抖。
他走上前，蹲了下来，这段距离使莫奇的喘息声变得很大。
“呼……哈……呼……”
“……”
他站起身，张望了一圈，似乎没有太多人。远方，响声已经不清晰了，蒙在盖子里似的。稀疏的民居排列在小道两侧，门窗只是略微地打开了一些缝隙：这着实让安东尼奥有些讶异，他还不知道城邦内距离广场不远处会有这样开化不完全的土地。
正午过后，阳光已经不太刺眼。
他敲响了一扇房门。
“吱呀——”
一个身影藏在后面，露出半张脸，表情不太和善。
“抱歉，请问——贾艾斯庄园怎么走了？”他问道。
那人的表情中骤然增多了无数的轻蔑和不屑，下眼睑向上隆起，好像那样能显得他在俯瞰安东尼奥一样。
“……你问这干嘛？”
“感谢您，我有些要紧事……”
“不知道。”那人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等……”
安东尼奥没有急于再次敲门，而是快快地思忖了一下他们刚才的对话。
“咚咚咚。”
“你又干什么？”还是依旧如此。不过开门开得很迅速，似乎他就在门后面等着一样。
“赞美诸神，拜托您……我必须得在明天之前从贾艾斯庄园那里讨回自己的债务，否则，我真的不保自己的身份……”
那人把门打开，完全地打量起了安东尼奥的仪容。
“求求您……贾艾斯庄园一再推诿，我真是没有办法，无论如何得去那地方……”安东尼奥一副诚恳的样子，配上他的发式、真的有些令人心疼。
那人把门重重一摔。“等着。”
不一会儿，他牵了一匹马出来。“这是我家用来推磨的，将就着用吧。从这里到庄园不算近，你尽快就好。喏，那边。”那人朝着没有路的方向指去，“一直过去，就到大道了。”
“感谢您！如果我成功了，一定会重重地回报您！”
“不必了。你只要成功从他们那里讨回了债就好。”
那人转身便离开。
安东尼奥忽然从心底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悲伤。
“那个，你……”
他向下看去，莫奇正站在那里。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马。”
华丽的廊柱排列开来，回廊几何的美感被迂回曼折的小径所萦绕，葡萄藤爬上那些低矮的架子。阿尔法安静地坐着，并没有理睬的意思。艾萨克·贾艾斯手中提着的水壶细密地漏出清流，将干燥的地表润湿。“无妨，请先在此休整片刻。”像是对阿尔法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如果实在想不起来，就先居住几天、慢慢回忆。”
“……我已经说过了，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我自己也很担心。”
“担心？恐怕不担心吧。两人在城里来来往往，倒也不见得你何时担心过。”
“……随你便。”
“说实话，亲家，我确实很羡慕你。如果何时我的子女能够摆脱这些不必要的桎梏、乘着帆船一路去到异地，那么，我也会放心。只可惜，有人逃避、就必然有人承担；而承担，就意味着代价——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是你们家族自己的选择，就算被洗刷归零也怨不得别人。更何况，我对政治没有兴趣。”
“好一个‘没有兴趣’，我喜欢。”艾萨克将水壶放到桌上，坐在阿尔法身边。“那还何必将‘种子’留在城邦里呢？要你转手讯息，你倒是也答应了；只不过，这个手段——”
他冲着阿尔法笑了笑，意味深长，“有些下三滥。”
阿尔法躲避着他的目光。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流浪汉做了骑士长，还对自己高位的来历笃信不疑，总觉得对你报恩不够似的。那些照顾，怎么也够得你好好地消受了。不然呢，怎么说‘汉克·贾艾斯就是有经商的天赋’呢？亲家，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哼，这话你自己留着吧。”
“哎哎哎，有什么办法呢？有人喜欢钱，有人喜欢权。要是都喜欢，就真得凭本事了。”艾萨克提着水壶离开了庭院。
“主人，有人来了。”
“谁？”
“安东尼奥。”
“怎么！他……”
“他带着个孩子，这么大。”仆从用手比了比，让艾萨克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快把他带到后院去，别让人看到了。”
“是。”
艾萨克走回到阿尔法身边，神色得意，问道：“能告诉我，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不用装，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阿尔法沉默不语。
“曼达。”
曼达昂着头望着青年，手背在身后。
“……什么名字，这么随便。”
“喂——什么随便，很好听的好不好！”
青年忽然岔开了话题。“明天就出发吧。”
“出发？去哪儿？”
“送你回去。”
“咦——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你不是自己说过吗？”
“我自己……”
青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怎么不记得。”
“听话要仔细。”
“……切。那，我们怎么回去？”
“附近就只有村庄里有路，你还想怎么回去？”
“那——你得说嘛！”
“你出去看见到处是原野，我也告诉了你这附近有村庄，你自己推断不出来吗？”
“喂——！”曼达一下子站起来，“你什么逻辑啊？谁会像你一样、一天到晚话也不说、净想着这种事！”
青年没说话，起身离开了。
“你……”
曼达越发感到自己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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