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回 患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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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风吹得像刀刮一样疼，催得官道上毫无遮挡的兵士们不禁加快脚步，匆匆地往皇城里赶，总算在更烈的冬风掀起前，数千的人马护送着康熙帝的龙辇浩浩荡荡地进了神武门。睍莼璩晓皇家亦如寻常百姓，听到皇帝回了宫，后宫所有的嫔妃都精心装扮起来，盼在乾清宫的后庭上，只想着能早一眼见到自己的夫君。
只是，康熙帝疲惫地赶了一路，没有一点心情去与自己的妻妾们缠绵，草草地向她们闲聊了几句，便都命人各自送了回去。进到自己的寝宫，他困乏无力地就歪倒在大炕上，候在屋里的轩儿即刻蹲下身，轻轻为他脱下靴子。
康熙似乎累得连嘴都懒得多动，只简短的唤了声，“茶。”
轩儿捧来早就准备好的碧螺春，服侍着他喝下，临近才发觉，皇帝的脸色微微泛着白，不禁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惊讶地叫道，“皇上，您发烧了！”
“是吗？”康熙一头栽在靠枕上，便泛起了迷糊枸。
轩儿赶紧出去叫来了李德全，李德全抬手一抚，果然是热得烫手。轩儿不满地对他撅嘴道，“李公公真是不小心，皇上病了你也不知道。”
“我……”，李德全也是自责地说不出话，快步奔出门，赶紧唤人去请太医来。
轩儿望着皇帝脸上泌出的汗珠，不禁觉得奇怪，以李德全的心思，怎么会瞧不出皇帝病了，只可能是这病来得太急，连他都没来得及注意，皇帝就已经病倒了畛。
太医还没来之前，她先搓了把帕子，为皇帝把脸上的汗擦去，只是在摸他的脸时，竟然温度比刚才还要高。这可不像是一般的风寒，轩儿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太医院的人匆匆赶了过来，院判方大人领着几位太医一同过来，末尾跟进来的竟然是赛伦，这倒是让轩儿喜出望外，趁着其他人都在为康熙把脉之际，悄悄把赛伦叫到了一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皇帝患病，赛伦不便露出笑容，只能眼中含着笑意，“今早才回宫，本来是打算找个机会见见你，没想到，就立即被叫来了乾清宫。”
轩儿对他也是浅浅一笑，随着他一同进到屋里。四五位太医已经围在床前，各个眉头紧皱，显得神情忧虑。赛伦不安心地也上前一探，脸色立刻大变，伸手抚在康熙的腕上，立刻脱口道，“疟疾！”
“什么？”守在床旁的李德全耳朵最尖，惊得大叫起来。
众位太医埋怨地瞪了赛伦一眼，不得不都点了点头，“依着皇上目前的症状瞧，很有可能就是……”
“不可能”，李德全不敢相信，担心地低头看着病痛中的康熙，懊悔自责这一路没有护好皇帝。
“李公公，此病会传染”，赛伦凑上前，说出所有人心中最大的顾虑与恐惧，“咱们还是及早做准备才是。”
“准备？准备什么？”李德全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他是怕被传染上，气得大喊，“皇上是这紫禁城，不，是这大清天下最最重要的人，若是能医好皇上的病，哪怕这里的人都传上，也是值得的。”
皇帝病了，确实是大事，可也不用像李德全这样兴师动众吧。轩儿一旁瞧着，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了，无非就是个疟疾，又不是什么绝症。可她忘了，这是在三百年前的清朝，一提疟疾便是令人闻风丧胆啊。轩儿可没想到这一节，只是冷着脸，对他道，“传染上咱们，是没什么大不了，可宫里还住着阿哥公主，数十位妃嫔，若是皇上知道李公公一点也不顾及他们，怕是让皇上养病也不能安心吧。”
李德全这时才缓过神，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此刻也不是追究言语上不适的时候，赶忙吩咐着让各宫的妃嫔紧关宫门，阿哥公主不准擅入乾清宫。
太医院的人是如临大敌，进进出出乾清宫络绎不绝。然而，康熙的病却是越来越凶险，起初的急热已转为寒战，之后又大汗淋漓，贴身的衣裳换了一件又一件。
望着病榻上日渐憔悴的康熙，轩儿第一次觉得，一向无所不能的皇帝是如此的无助脆弱，他每日里躺在那儿，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喝下御医熬煮的药汤，可一次次又失望地再次陷入疼痛中。
药石无灵，怕是这个年代里的人最害怕的事情了，尤其是最惜命的皇帝，这就意味着他的大限将至了。
夜已深了，疲惫的御医们守在外间，仍旧在死读着医书。暖阁里，康熙帝静静地躺在床上，沉重的呼吸声时刻提醒着旁人他此刻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轩儿走近床榻，再一次为他拭干额头的汗珠。由于出了太多的汗，他的脸色已经虚脱得惨白，无力地抬起眼皮，看到轩儿的容颜在烛影斑驳之间忽明忽暗。他微扬起下巴凝望着她，眼神涣散地转了转，竟忽地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浅声道，“把你吓坏了吧？”
轩儿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依旧着滚滚的热度。被寒热折磨了这么多日，他一声也没有吭，只是拼命咬牙忍着。瞧他干裂的嘴唇都已咬破了。轩儿弯了弯嘴角，勉强笑着，有些疼惜道，“皇上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康熙无奈地轻笑一声，“怕是好不了了。”他挪了挪胳膊，却始终没有力气抬起来。
轩儿掀开被子一角，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腮边轻轻地磨，“皇上，不要说这样的话。您是九五之尊，这点小病打败不了您。”
轩儿脸上的温度是凉的，康熙享受似地闭了眼，“他们都说朕是‘万岁’，可朕哪能真活得了一万岁。该走的时候，即便是天子，也一样留不得。”
“不会的，不会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灰心丧气的皇帝，好想跟他说——你能活到七十岁呢，可话到嘴边又蹦不出来。即便是说了，也会被他认为是哄逗他开心。轩儿重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才能安慰他，只能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在他身边，让他在慢慢长夜中不用一个人孤独地度过。
“轩儿，抱着朕，好吗？朕好冷”，康熙紧皱着眉，近乎是请求着。轩儿从后面扶起他，把他搂在怀里。他微微颤抖着，将身体缩紧，向着她怀中更深处缩了缩。片刻后，他便睡着了。沉睡中，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与依赖，仿佛只有在她怀里才能寻求到温暖和安慰一样，一直紧紧地靠在她的怀里酣睡。
晨起的时候，从外间飘进淡淡的醍醐香，薄薄得浸透暖阁每个角落。轩儿迷糊着揉了揉眼睛，清醒后才发觉就这样在床边坐了半宿。低头见怀里的康熙帝仍旧睡得沉稳，不禁轻轻揉了几下有些酸疼的胳膊。
她的动作虽轻，却也不至于轻得扰不到人。轩儿奇怪地看向康熙，见他只是闭着眼睛，鼻翼处却没有半点动静，立刻吓了一跳，探手去试他的鼻息，简直弱到不觉。这下，轩儿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才康熙四十五年啊，他不可能就这么……
顾不得胡思乱想，赶紧大声叫进在外面候着的御医，李德全闻声也忙奔了进来。御医们围在床前，他也插不进去脚，只好拉过轩儿问起详情。
轩儿心不在焉地回着他的话，满脑子里却想的是万一康熙真的驾崩了，太子就会登基即位。到时胤禛的一切努力都要付之东流——历史并不该是这个样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轩儿心里是又惊又怕的。
此时，却听到外间传了了激烈的争吵声。李德全闻声立刻脸上笼了怒色，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轩儿不放心地也跟了过去。
赛轮与一位御医正争辩着什么，李德全上前一把扯开二人，压低了声音道，“两位大人不要命了吗？此刻皇上病情正是凶险，你们竟还有心思在这里吵架！”
御医赶忙拱手回他道，“李公公，是这赛轮要害皇上啊。他也不知从哪个洋人手里得了什么东西，非要拿来给皇上吃。这洋人的东西岂是能随便吃的。”
话未说完，轩儿便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可是奎宁？”
赛轮边惊讶地看着她，边从袖中掏出一支玻璃小瓶，递到她手里，“没错，就是此药。那个传教士和我说，这药是专治疟疾的。”
轩儿紧紧握着药瓶，心中一阵激动，本以为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没想到竟又遇“柳暗花明”，赶忙唤来人，“快，快给皇上服下……”
“胡闹！”李德全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透明小瓶，谨慎地看了看里面的药，摇头道，“洋人说它是药，就一定是药吗？依我瞧，别是毒药吧？趁机想要毒害咱们皇上呢”，说着，一道怀疑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赛轮。
轩儿急得跺了跺脚，心里直骂他愚昧，可又没法跟他解释清楚了，只能尽力说服道，“李公公，大清的名医良药已经束手无策了，咱们何不试一试，或许有奇效呢？”
“不行”，李德全一口回绝道，“就算这真的能治病，可毕竟咱们不清楚它的药性，万一皇上喝下后适得其反，可怎么办？”
“那就让我来试药吧”，轩儿想也没想，立即脱口道。
众人闻声都是一愣，赛轮偷偷扯了下她的袖边，换回的却是她更为执着的眼神，“既然你们有顾虑，我就来试一试”，说着，就要去拿药瓶。
李德全赶紧向后避开，又是摇了摇头，“也不行。这么大的事情，岂是咱们几个奴才就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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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康熙帝疲惫地赶了一路，没有一点心情去与自己的妻妾们缠绵，草草地向她们闲聊了几句，便都命人各自送了回去。进到自己的寝宫，他困乏无力地就歪倒在大炕上，候在屋里的轩儿即刻蹲下身，轻轻为他脱下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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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儿捧来早就准备好的碧螺春，服侍着他喝下，临近才发觉，皇帝的脸色微微泛着白，不禁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惊讶地叫道，“皇上，您发烧了！”
“是吗？”康熙一头栽在靠枕上，便泛起了迷糊枸。
轩儿赶紧出去叫来了李德全，李德全抬手一抚，果然是热得烫手。轩儿不满地对他撅嘴道，“李公公真是不小心，皇上病了你也不知道。”
“我……”，李德全也是自责地说不出话，快步奔出门，赶紧唤人去请太医来。
轩儿望着皇帝脸上泌出的汗珠，不禁觉得奇怪，以李德全的心思，怎么会瞧不出皇帝病了，只可能是这病来得太急，连他都没来得及注意，皇帝就已经病倒了畛。
太医还没来之前，她先搓了把帕子，为皇帝把脸上的汗擦去，只是在摸他的脸时，竟然温度比刚才还要高。这可不像是一般的风寒，轩儿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太医院的人匆匆赶了过来，院判方大人领着几位太医一同过来，末尾跟进来的竟然是赛伦，这倒是让轩儿喜出望外，趁着其他人都在为康熙把脉之际，悄悄把赛伦叫到了一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皇帝患病，赛伦不便露出笑容，只能眼中含着笑意，“今早才回宫，本来是打算找个机会见见你，没想到，就立即被叫来了乾清宫。”
轩儿对他也是浅浅一笑，随着他一同进到屋里。四五位太医已经围在床前，各个眉头紧皱，显得神情忧虑。赛伦不安心地也上前一探，脸色立刻大变，伸手抚在康熙的腕上，立刻脱口道，“疟疾！”
“什么？”守在床旁的李德全耳朵最尖，惊得大叫起来。
众位太医埋怨地瞪了赛伦一眼，不得不都点了点头，“依着皇上目前的症状瞧，很有可能就是……”
“不可能”，李德全不敢相信，担心地低头看着病痛中的康熙，懊悔自责这一路没有护好皇帝。
“李公公，此病会传染”，赛伦凑上前，说出所有人心中最大的顾虑与恐惧，“咱们还是及早做准备才是。”
“准备？准备什么？”李德全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他是怕被传染上，气得大喊，“皇上是这紫禁城，不，是这大清天下最最重要的人，若是能医好皇上的病，哪怕这里的人都传上，也是值得的。”
皇帝病了，确实是大事，可也不用像李德全这样兴师动众吧。轩儿一旁瞧着，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了，无非就是个疟疾，又不是什么绝症。可她忘了，这是在三百年前的清朝，一提疟疾便是令人闻风丧胆啊。轩儿可没想到这一节，只是冷着脸，对他道，“传染上咱们，是没什么大不了，可宫里还住着阿哥公主，数十位妃嫔，若是皇上知道李公公一点也不顾及他们，怕是让皇上养病也不能安心吧。”
李德全这时才缓过神，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此刻也不是追究言语上不适的时候，赶忙吩咐着让各宫的妃嫔紧关宫门，阿哥公主不准擅入乾清宫。
太医院的人是如临大敌，进进出出乾清宫络绎不绝。然而，康熙的病却是越来越凶险，起初的急热已转为寒战，之后又大汗淋漓，贴身的衣裳换了一件又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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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石无灵，怕是这个年代里的人最害怕的事情了，尤其是最惜命的皇帝，这就意味着他的大限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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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儿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依旧着滚滚的热度。被寒热折磨了这么多日，他一声也没有吭，只是拼命咬牙忍着。瞧他干裂的嘴唇都已咬破了。轩儿弯了弯嘴角，勉强笑着，有些疼惜道，“皇上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康熙无奈地轻笑一声，“怕是好不了了。”他挪了挪胳膊，却始终没有力气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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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儿脸上的温度是凉的，康熙享受似地闭了眼，“他们都说朕是‘万岁’，可朕哪能真活得了一万岁。该走的时候，即便是天子，也一样留不得。”
“不会的，不会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灰心丧气的皇帝，好想跟他说——你能活到七十岁呢，可话到嘴边又蹦不出来。即便是说了，也会被他认为是哄逗他开心。轩儿重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才能安慰他，只能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在他身边，让他在慢慢长夜中不用一个人孤独地度过。
“轩儿，抱着朕，好吗？朕好冷”，康熙紧皱着眉，近乎是请求着。轩儿从后面扶起他，把他搂在怀里。他微微颤抖着，将身体缩紧，向着她怀中更深处缩了缩。片刻后，他便睡着了。沉睡中，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与依赖，仿佛只有在她怀里才能寻求到温暖和安慰一样，一直紧紧地靠在她的怀里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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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动作虽轻，却也不至于轻得扰不到人。轩儿奇怪地看向康熙，见他只是闭着眼睛，鼻翼处却没有半点动静，立刻吓了一跳，探手去试他的鼻息，简直弱到不觉。这下，轩儿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才康熙四十五年啊，他不可能就这么……
顾不得胡思乱想，赶紧大声叫进在外面候着的御医，李德全闻声也忙奔了进来。御医们围在床前，他也插不进去脚，只好拉过轩儿问起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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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轩儿便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可是奎宁？”
赛轮边惊讶地看着她，边从袖中掏出一支玻璃小瓶，递到她手里，“没错，就是此药。那个传教士和我说，这药是专治疟疾的。”
轩儿紧紧握着药瓶，心中一阵激动，本以为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没想到竟又遇“柳暗花明”，赶忙唤来人，“快，快给皇上服下……”
“胡闹！”李德全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透明小瓶，谨慎地看了看里面的药，摇头道，“洋人说它是药，就一定是药吗？依我瞧，别是毒药吧？趁机想要毒害咱们皇上呢”，说着，一道怀疑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赛轮。
轩儿急得跺了跺脚，心里直骂他愚昧，可又没法跟他解释清楚了，只能尽力说服道，“李公公，大清的名医良药已经束手无策了，咱们何不试一试，或许有奇效呢？”
“不行”，李德全一口回绝道，“就算这真的能治病，可毕竟咱们不清楚它的药性，万一皇上喝下后适得其反，可怎么办？”
“那就让我来试药吧”，轩儿想也没想，立即脱口道。
众人闻声都是一愣，赛轮偷偷扯了下她的袖边，换回的却是她更为执着的眼神，“既然你们有顾虑，我就来试一试”，说着，就要去拿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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