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泪之章·政治家与战争家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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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浮现的时间。温暖的壁炉上凉凉的大理石，摸着很有舒适的感觉；宽大的沙发，柔软到可以陷下去。虽然比不上家里的装潢，却也很不错了——可能毕竟不是家，还是少了点什么。
“贾思敏太太，真的很感谢，在这样令人尴尬的处境里……”
“哪里、哪里，应该的……”
妇人的脸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白皙”。仔细看时，她似乎只有眼角有一些终端并拢在一起的羽状皱纹，光滑得很让人质疑。唇色是那种砂一样的红，毫无血色。
她端着一直陶瓷的茶杯，小指高高地翘起，哪怕这个动作使她的另外几根手指需要更加辛苦地拿住茶杯、以至于满杯的重量随时可能让她招架不住。另一只手并不空闲，整个手掌托着一只茶碟，一定要在饮用的时候放在小腹前，不饮用的时候抬到胸前、承着瓷杯。
她的衣服应该是紫色的，在暖光中泛着红。那种已经接近礼服的设计并不贴身，很夸张的做作感。因为是坐着，她的衣裙也长得拖了下去、落在地毯上。衣裙的纹路下，显出一双尖顶的鞋；当她略微活动时，鞋跟也能顶出一些痕迹。
“唉，这段时间，两个孩子还要您多原谅，尤其是女孩儿……”
“不会不会，孩子们很可爱，我很喜欢。”
贾思敏将已经只剩半杯的饮品放到桌上，从那里拿起一个胸章模样的东西。她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东西的上下两道边缘，另外三根手指以均匀的空隙排开；另一只手的手臂在空中以半角倾斜着挺起来，手腕处倒是任凭它自然地垂下，整只手的姿势也很自然。“真的很美，就像是宴会上的一颗明星一般，璀璨而又夺目……”
“哈哈，还是曼达提醒的我，说您一定会喜欢这些东西，让我找找还有没有。”
“哎呀？可是，你们的房子不是……”
“她随时身上都要带着点儿东西的。”
贾思敏着实吃了一惊，浑身都僵住了，旋即夸张地笑了起来、和阿尔法一起。“啊哈哈、嗨呀……真是个令人喜爱的小家伙儿，难怪帮您把店里的事务料理得那么好。”
“唉。我年纪大了，活动也不便，只能每天在家里做些慢活，辛苦了两个孩子。”
“嚯、您——难道是因为——”
“……”
阿尔法摇了摇头。
贾思敏立刻停住了嘴，赔上笑脸：“哎——对不起对不起，这种事情，实在是……”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一只手拎着把、另一只手捂住顶部的盖子，先将壶嘴轻轻靠在阿尔法的杯子边缘上、然后倏忽地提起，等到水流渐小、又稍微放低一些，水流便自觉地止住了。她用虎口上的皮肤抹了抹壶嘴的稍，一点水渍晶晶亮亮的，她蹙了蹙眉。
“真是对不起，请用……”
阿尔法笑笑，满脸的皱纹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话说回来，那个男孩儿，他……”
“……”
阿尔法愣了一下，表情很复杂。他把瓷杯放到桌上，弓下腰、两只手的手肘顶在大腿上、垂着头。
贾思敏露出难过的神情。“别担心。既然他没有受伤，就一定会好过来；神灵一定会在黑暗中给他指导的。”她将攥成拳的手置于胸前，开口的衣领处浅浅的事业线，“赞美诺娜、赞美得客玛、赞美墨尔塔（注：这是罗马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分别对应希腊神话中的克罗索、拉克西丝和阿特洛波斯），赞美诸神……”
“爷爷……”
一阵脚步声，莫奇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阿尔法直勾勾地盯着他，满脸的不敢相信。
“……我醒了。”
贾思敏兀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踏着叮当的声音来到他身边，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观赏一样。“……真的、一点伤都没有。”她蹲了下来，那样显得她还矮一截。“你没事吗？你真的没事吗？你真的、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莫奇勉强给她挤出一个笑容。
“哈、天哪，真是太好了——你、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老友，快看啊，这一定是神的眷顾！”
阿尔法显得异常平静，只是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过来。”
莫奇向他走去，站在了他面前。阿尔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硬硬的，稍微有些杂乱，让人很放心的感觉。
这些天的事情之后，他甚至有些不习惯这样平静的时刻了。
贾思敏捂着嘴，踏着叮当的声音离开了客厅。
“……爷爷。”
“没事。觉得拘束、不想说话的话，就算了吧。”
莫奇突然鼻子一酸，脸扭到一边。“不……有很多话想说。”
“……”阿尔法的眼睛暗淡下去，很快又明亮了起来。“来，坐。”
祖孙两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爷爷，你之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哪些？”
“……”
“……”
“是真的：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要死了’才说呢？”
“……唉。”阿尔法长叹一声。“你们两个……一个整天嘻嘻哈哈、一个又整天孤孤单单；与其说出来、可能让你们更受伤，还不如干脆瞒着。”
“可是这样，我们不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吗……就像曼达，她就会永远都以为您是个不负责的大人……”
“嗨，傻孩子，不然你以为、她那副德行是从谁那里学来的？”阿尔法温柔地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他的头，又放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真的假的、假的真的，有什么要紧呢？最重要的，我们还过得很好，谁也没离开谁、谁也没怨恨谁，不就好了吗？”
莫奇把脸侧过、想要完全藏起来，身体轻微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也伸了过去、在脸上擦着。
“嗨，小哭包，一点没变过……想哭就哭吧。”
莫奇努力地降低吸鼻子的声音，然后，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么多了。”
“不——还没过去。”
“？”
莫奇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口跑去。“阿奇——！”阿尔法没能叫住他，看着他跑出了屋子。“诶诶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刚从厨房出来的贾思敏，手里端着一盘茶点。
“他——”她看了看阿尔法，又看了看打开的门，“这哪里有受伤的样子嘛？！”
万神殿，夜色之中异常宁静。莫奇一路跑到这里，气喘吁吁。主殿之上，诸神排列开来，以栩栩如生的姿态呈现给世人，仿佛与他们无异。在这样和谐的环境中，他沉浸于广阔的感觉里，仿佛这里是无遮拦的平野；猜忌、怀疑、不信任，此刻都化作虔诚，崇仰那些伟大的神格。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你所想要知道的，你所想要做的。”
“……！”
女神官从莫奇手中拿过那串饰品，将它放在空中；两颗宝石悬停在那里，保持着动态的平衡。“巫师的信物，它本是用作识别身份的标志。一个信物由两个部分组成：人类的瞳仁，和森林的眼睛。人类对光明的渴望造就了黑夜中的视野，而森林之心和森林之眼的洞察力使得视野更加真实。所有的这一切都来自于往昔，那里埋藏着深沉的智慧，痛苦、光荣与梦想，最终，是巫魔法和森林魔法间无休止的纷争。”
“……巫魔法、森林魔法？”
“那是对人类与森林之间长久对峙的最高总结，也是对信仰的概述。人类深信自己能够征服森林、使之屈服，砍伐它们的躯干，制成建筑和器具、用作燃料，无尽地掠夺其中的宝藏；而森林也深信自己能够征服人类、使之沉沦，将根须延伸到他们的躯体上，去吸收他们富集的营养、将精神的力量储藏在云冠中。两种语言交汇在土地上，滋养了灌溉生命的泉水，使人类与森林都将自己的双眼洗濯，最终看到了可以具象的精神——这就是魔法。”
“对于这种陌生的事物，人们从未悦纳，甚至，是抗拒的。并不贴近奥林匹斯诸神类人之神格的魔法，它被视作和耶和华同样陌生、并且因此而令人恐惧的事物，被称作是巫魔法。巫魔法被压制、被驯服——像人类对待森林的欲望那样。然而，当那些异物携带着瘟疫席卷而来时，人们平凡的世界被打破，才最终相信了巫魔法存在的合理性，尝试着利用它，用它来抵御那些梦魇中的伤残和恐惧。”
“凯尔特的精灵，维京的生命巨树，一切都是在那一刻才显得如此真实、如此贴切。德尔菲自那一日起开始衰落，而万神殿也那一日起变得清冷。现在的这里，只不过是人们的梦境，是闭上了双眼以后自欺欺人的臆想——那正是我们想要努力打破的，也正是你存在的意义。”
“……！”
“是的，少年人，命运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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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浮现的时间。温暖的壁炉上凉凉的大理石，摸着很有舒适的感觉；宽大的沙发，柔软到可以陷下去。虽然比不上家里的装潢，却也很不错了——可能毕竟不是家，还是少了点什么。
“贾思敏太太，真的很感谢，在这样令人尴尬的处境里……”
“哪里、哪里，应该的……”
妇人的脸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白皙”。仔细看时，她似乎只有眼角有一些终端并拢在一起的羽状皱纹，光滑得很让人质疑。唇色是那种砂一样的红，毫无血色。
她端着一直陶瓷的茶杯，小指高高地翘起，哪怕这个动作使她的另外几根手指需要更加辛苦地拿住茶杯、以至于满杯的重量随时可能让她招架不住。另一只手并不空闲，整个手掌托着一只茶碟，一定要在饮用的时候放在小腹前，不饮用的时候抬到胸前、承着瓷杯。
她的衣服应该是紫色的，在暖光中泛着红。那种已经接近礼服的设计并不贴身，很夸张的做作感。因为是坐着，她的衣裙也长得拖了下去、落在地毯上。衣裙的纹路下，显出一双尖顶的鞋；当她略微活动时，鞋跟也能顶出一些痕迹。
“唉，这段时间，两个孩子还要您多原谅，尤其是女孩儿……”
“不会不会，孩子们很可爱，我很喜欢。”
贾思敏将已经只剩半杯的饮品放到桌上，从那里拿起一个胸章模样的东西。她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东西的上下两道边缘，另外三根手指以均匀的空隙排开；另一只手的手臂在空中以半角倾斜着挺起来，手腕处倒是任凭它自然地垂下，整只手的姿势也很自然。“真的很美，就像是宴会上的一颗明星一般，璀璨而又夺目……”
“哈哈，还是曼达提醒的我，说您一定会喜欢这些东西，让我找找还有没有。”
“哎呀？可是，你们的房子不是……”
“她随时身上都要带着点儿东西的。”
贾思敏着实吃了一惊，浑身都僵住了，旋即夸张地笑了起来、和阿尔法一起。“啊哈哈、嗨呀……真是个令人喜爱的小家伙儿，难怪帮您把店里的事务料理得那么好。”
“唉。我年纪大了，活动也不便，只能每天在家里做些慢活，辛苦了两个孩子。”
“嚯、您——难道是因为——”
“……”
阿尔法摇了摇头。
贾思敏立刻停住了嘴，赔上笑脸：“哎——对不起对不起，这种事情，实在是……”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一只手拎着把、另一只手捂住顶部的盖子，先将壶嘴轻轻靠在阿尔法的杯子边缘上、然后倏忽地提起，等到水流渐小、又稍微放低一些，水流便自觉地止住了。她用虎口上的皮肤抹了抹壶嘴的稍，一点水渍晶晶亮亮的，她蹙了蹙眉。
“真是对不起，请用……”
阿尔法笑笑，满脸的皱纹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话说回来，那个男孩儿，他……”
“……”
阿尔法愣了一下，表情很复杂。他把瓷杯放到桌上，弓下腰、两只手的手肘顶在大腿上、垂着头。
贾思敏露出难过的神情。“别担心。既然他没有受伤，就一定会好过来；神灵一定会在黑暗中给他指导的。”她将攥成拳的手置于胸前，开口的衣领处浅浅的事业线，“赞美诺娜、赞美得客玛、赞美墨尔塔（注：这是罗马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分别对应希腊神话中的克罗索、拉克西丝和阿特洛波斯），赞美诸神……”
“爷爷……”
一阵脚步声，莫奇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阿尔法直勾勾地盯着他，满脸的不敢相信。
“……我醒了。”
贾思敏兀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踏着叮当的声音来到他身边，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观赏一样。“……真的、一点伤都没有。”她蹲了下来，那样显得她还矮一截。“你没事吗？你真的没事吗？你真的、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莫奇勉强给她挤出一个笑容。
“哈、天哪，真是太好了——你、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老友，快看啊，这一定是神的眷顾！”
阿尔法显得异常平静，只是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过来。”
莫奇向他走去，站在了他面前。阿尔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硬硬的，稍微有些杂乱，让人很放心的感觉。
这些天的事情之后，他甚至有些不习惯这样平静的时刻了。
贾思敏捂着嘴，踏着叮当的声音离开了客厅。
“……爷爷。”
“没事。觉得拘束、不想说话的话，就算了吧。”
莫奇突然鼻子一酸，脸扭到一边。“不……有很多话想说。”
“……”阿尔法的眼睛暗淡下去，很快又明亮了起来。“来，坐。”
祖孙两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爷爷，你之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哪些？”
“……”
“……”
“是真的：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要死了’才说呢？”
“……唉。”阿尔法长叹一声。“你们两个……一个整天嘻嘻哈哈、一个又整天孤孤单单；与其说出来、可能让你们更受伤，还不如干脆瞒着。”
“可是这样，我们不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吗……就像曼达，她就会永远都以为您是个不负责的大人……”
“嗨，傻孩子，不然你以为、她那副德行是从谁那里学来的？”阿尔法温柔地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他的头，又放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真的假的、假的真的，有什么要紧呢？最重要的，我们还过得很好，谁也没离开谁、谁也没怨恨谁，不就好了吗？”
莫奇把脸侧过、想要完全藏起来，身体轻微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也伸了过去、在脸上擦着。
“嗨，小哭包，一点没变过……想哭就哭吧。”
莫奇努力地降低吸鼻子的声音，然后，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么多了。”
“不——还没过去。”
“？”
莫奇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口跑去。“阿奇——！”阿尔法没能叫住他，看着他跑出了屋子。“诶诶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刚从厨房出来的贾思敏，手里端着一盘茶点。
“他——”她看了看阿尔法，又看了看打开的门，“这哪里有受伤的样子嘛？！”
万神殿，夜色之中异常宁静。莫奇一路跑到这里，气喘吁吁。主殿之上，诸神排列开来，以栩栩如生的姿态呈现给世人，仿佛与他们无异。在这样和谐的环境中，他沉浸于广阔的感觉里，仿佛这里是无遮拦的平野；猜忌、怀疑、不信任，此刻都化作虔诚，崇仰那些伟大的神格。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你所想要知道的，你所想要做的。”
“……！”
女神官从莫奇手中拿过那串饰品，将它放在空中；两颗宝石悬停在那里，保持着动态的平衡。“巫师的信物，它本是用作识别身份的标志。一个信物由两个部分组成：人类的瞳仁，和森林的眼睛。人类对光明的渴望造就了黑夜中的视野，而森林之心和森林之眼的洞察力使得视野更加真实。所有的这一切都来自于往昔，那里埋藏着深沉的智慧，痛苦、光荣与梦想，最终，是巫魔法和森林魔法间无休止的纷争。”
“……巫魔法、森林魔法？”
“那是对人类与森林之间长久对峙的最高总结，也是对信仰的概述。人类深信自己能够征服森林、使之屈服，砍伐它们的躯干，制成建筑和器具、用作燃料，无尽地掠夺其中的宝藏；而森林也深信自己能够征服人类、使之沉沦，将根须延伸到他们的躯体上，去吸收他们富集的营养、将精神的力量储藏在云冠中。两种语言交汇在土地上，滋养了灌溉生命的泉水，使人类与森林都将自己的双眼洗濯，最终看到了可以具象的精神——这就是魔法。”
“对于这种陌生的事物，人们从未悦纳，甚至，是抗拒的。并不贴近奥林匹斯诸神类人之神格的魔法，它被视作和耶和华同样陌生、并且因此而令人恐惧的事物，被称作是巫魔法。巫魔法被压制、被驯服——像人类对待森林的欲望那样。然而，当那些异物携带着瘟疫席卷而来时，人们平凡的世界被打破，才最终相信了巫魔法存在的合理性，尝试着利用它，用它来抵御那些梦魇中的伤残和恐惧。”
“凯尔特的精灵，维京的生命巨树，一切都是在那一刻才显得如此真实、如此贴切。德尔菲自那一日起开始衰落，而万神殿也那一日起变得清冷。现在的这里，只不过是人们的梦境，是闭上了双眼以后自欺欺人的臆想——那正是我们想要努力打破的，也正是你存在的意义。”
“……！”
“是的，少年人，命运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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