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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蛮西域联合大军压境,北州雍州垂危,百姓已成鱼肉。

    皇城除了下令派大军前往驰援以外,似乎和往常并无二致。

    战火远在千里之外,还烧不到京畿之地。

    顾川的生活依然平静,翌日早起便去了书院。

    上午的课讲完之后,柳道州照常将几人聚在梧桐树下,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授课。

    贺松要走了。

    他是雍州人,不远千里来皇城求学,才学了不久,便要离开。

    “老师,学生要走了。”

    贺松躬身一拜,道:“虽只短短几日,学生仍念老师教诲,若还有机会,定当报答!”

    柳道州受了这一礼,拍了拍这汉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学生且去,先生不求你报答什么,只求你能平安,莫要不回来了。”

    铁塔般的汉子闻言已红了眼,只再深深一拜,而后转身离去。

    将出书院,他又转过身,冲众人挥了挥手:“诸君,待将蛮夷杀尽,某再与诸君下棋!”

    卢璞玉高声道:“贺师兄,保重啊!”

    “保重!”

    汉子抱拳转身,跨马离去。

    贺松离去后,陪伴柳道州下棋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顾川的肩上。

    梧桐树下,两人相对而坐,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战况正酣。

    柳道州执白子,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他忽然抬头看向顾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没看出来,你这棋艺还颇为不俗。”

    顾川执黑子,闻言轻轻一笑,神色自若地落下一子:“先生谬赞了,学生只是略懂皮毛,比起先生来还差得远呢。”

    这记马屁拍得柳道州心生舒畅,他抚须长笑:“哈哈,你也不必过谦,只要肯下功夫钻研,假以时日,你的棋艺必能超越我。”

    顾川却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学生偏偏是个惫懒的性子,太费功夫的事情都懒得去做。”

    “你啊……”柳道州指着顾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若是你能像贺松那般有进取之心,何愁大事不成?”

    顾川闻言微微一笑,神色坦然:“我和贺师弟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柳道州好奇地问道。

    顾川淡淡地瞥了一眼棋盘,手中的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贺松生于雍州,那里有他在乎的人和事,他选择回去是为了守护那些他珍视的东西,这是他的有所为。”

    柳道州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抬眼看向顾川:“那你为何不为?”

    顾川闻言轻笑一声,神色中带着几分洒脱:“我非大丈夫,实乃真小人,这世间纷纷扰扰,我只愿守得一方清净天地足矣。”

    柳道州听后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学生你说得对……先生我无言以对!”

    “那依学生你之见,如何才能在这大世中明哲保身呢?”

    顾川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先生觉得呢?”

    柳道州见状,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滑头……”

    顾川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柳道州:“先生所言极是!”

    先生一愣,旋即会心一笑,未再停留于这个话题,而是问他:“史读到哪儿了?”

    “回先生,已至百国之乱。”顾川回道。

    这方的历史与他前世很不一样,除开已经无法追溯的人文初祖、远古先贤之外,这里的第一个朝代名为大苍。

    大苍国祚一千六百年,而后靖灭大苍,历经三十二帝而亡,天星降世,大玄太祖乘势而起,建立延续八百年的王朝。

    大玄崩,而百国起,那是一个远比春秋战国更加混乱的时代,各国烽火连年不绝,百姓苦不堪言。

    顾川暂时只看到这里,后面的历史还未读。

    “可记得安怀国相舒谷?”先生又问。

    顾川点了点头:“让安怀国称霸的国相,学生记得。”

    柳道州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所看的书中,并未记载全部,我便将他的生平说与你听。”

    “学生洗耳恭听。”

    “舒谷本为洛国人,自幼便显露出非凡的才智。”先生执子,一边下棋一边讲述道:“三岁时,他已能识字读书;五岁时,笔下已有流畅之文;待至十岁,他对国家大事的独到见解,已让许多长者刮目相看。”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看着顾川道:“这一点倒是与你很像,都是少年才学过人。”

    说完,不等顾川说话,他便继续道:“似此等奇才,自然难以埋没,不久,其名声便传入了洛国国君的耳中。

    国君听闻后,心中甚是欣喜,以为得此一人,便可安邦治国,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前往拜见,希望舒谷能出任国相之位。

    那时,舒谷正在田间劳作,国君来到他的面前,表明了来意,舒谷停下手中的事,向国君问了三个问题。”

    先生故事讲的出神,时不时拨弄一下棋盘上的棋子,将已经下好的棋子悔一步。

    顾川倒也不在意,只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讲故事,他一向很喜欢这样的历史故事,从其中能够学到许多。

    先生继续讲述着,卢璞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不过他只听了一段之后,就皱着眉头离开了,继续去做他的实验。

    “舒谷一问:“陛下能否助我耕种?”国君听后,毫不犹豫地脱下鞋子,踏入田间,与舒谷一同劳作。

    接着,舒谷又问:“陛下能否亲自为我驾马车?”国君笑着答道:“这有何难?”说罢,他便亲自驾车,将舒谷请进了王宫。

    王宫内,国君设下盛宴,与舒谷把酒言欢,畅谈国事,然而,在酒足饭饱之后,舒谷却提出了第三个问题:“陛下能否送我回去?”

    这一次,国君犹豫了,他看着舒谷,不解地问:“先生既已入王宫,为何还要离开?”舒谷淡然答道:“我其实并无才学,只是别人谣传罢了。”

    国君听后,心中虽然无奈,却也只能送他离开了王宫。

    此后,舒谷便游历列国,他每到一国,都会向该国的国君提出同样的问题,然而,大多数国君都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安怀国,终于找到了那个能满足他所有要求的国君。

    后来安怀国君问他:“为何先生独留于我国?”

    舒谷答:“国君能用我,且能容我,舒谷的才学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真正的施展。”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柳道州抬头看向顾川,问道:“从这个故事里,学生你看出了什么?”

    顾川感慨:“那时候的人真好骗,现在不行了,人心太黑。”

    先生黑了脸:“?”

    柳道州觉得自己这学生才学是不错,就是有时候这性子太跳脱了些。

    他早该习惯的,绷着脸把棋下完,然后起身朝屋内走去。

    “老师,又要午睡了吗?”顾川在他身后笑着问。

    柳道州摆了摆手:“老了,不休息不行啊。”

    “其实学生都明白。”顾川轻声道,“可我偏是这样一个人,老师你该知道的。”

    先生停下脚步,打着哈哈道:“你说甚么?人老咯,这耳朵也不灵光了,睡觉……”

    看着他进屋去,顾川唇角微扬,细细将棋子收入棋篓。

    不管是先生还是此世任何一人,目光都被这时代所局限,这故事说的是舒谷,又何不是在说先生他自己?

    能容人者,未必一直能容人,舒谷历三任国君,最终车裂而死。

    ……

    今日无事,顾川早回,卢璞玉他们还在忙着课业,他已经打马离了书院。

    先生对此也不说什么,甚至叮嘱他将书拿回去读,书院虽然环境雅致,却没有东篱居那般惬意。

    按照顾川的话来说,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躺在家里看美人。

    他家中还真有几个美人,且不说贴心的小橘和时常冷着脸的阿竹,便是阿梅她们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不过他才刚出学院没多远,半路上便碰见了另一个绝世美人。

    郊外大路上偶有行人走过,或往皇城去,或往别处赶,一人一马驻足路边,望着骑马而来的读书郎。

    顾川远远瞧见,近时便下马走向前去,望着眼前戴着面具的人儿,有些疑惑道:“将军为何在此处?”

    “等你。”苍舒月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旋即牵马转身便走。

    等我?顾川微微一笑,抬脚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

    默然良久,两人齐齐回望。

    “将军……”

    “你……”

    语至此又尽,顾川先道:“将军要说什么?”

    苍舒月看着他,终道:“我最终还是要上战场,这场仗赢不了。”

    顾川的猜测是对的,她早就知道这次出征大衍会输,且不说北蛮和安息国有备而来,便是白莲教那边也还未处理干净。

    攘外必先安内,内有贼人通敌,如何能赢?

    不是无人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旨行事。

    闻言,顾川默然良久,才开口说道:“能不去吗?”

    “我不去,便是父亲去,结果都一样。”苍舒月摇了摇头,她扭头望向远处的青田,说道:“北蛮南下,受灾的是两州百姓,若我不去,便会有更多大衍百姓死在异族的屠刀下。”

    “那将军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顾川看着眼前人儿,不解道:“既然已经决定之事,非做不可,与我说又有何用?”

    苍舒月回过头,凝视着他,但很快又瞥开目光道:“总该告诉你的。”

    顾川一怔,而后轻点头道:“多谢将军。”

    夏风徐来,路边的草丛中,绿叶簇拥下的花朵开的正艳。

    花无叶不艳,叶无花则孤,花叶相映,方能各显其美,花不因叶之陪衬而骄,叶亦不因花之绚烂而妒,二者相辅相成。

    人与人交,亦应如此,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无尊重之心,则如孤花无叶,难以自立;如孤叶无花,难免凋零。

    “尚有一事。”

    苍舒月目光略微有些复杂。

    顾川转过头,望着她:“将军请说。”

    “你我的……婚事,免不得要推迟些。”她说道。

    “只是这样?”

    顾川失笑:“还以为将军会说,这门婚事或许会取消呢。”

    “你希望这样吗?”苍舒月语气莫名冷了一分。

    顾川摇了摇头,目光与她对视道,“能得将军为妻,乃顾川百世修来的福分。”

    苍舒月脸色缓和,并未再说什么,目光看向他处。

    哪有那般好,人人畏我如虎……

    还有,谁是你妻了,此事尚未成。

    ……

    进了城,两人也并未分别,顾川看着一旁的苍舒月,看来她是打算送自己一路到东篱居了。

    也真是稀奇,这位鬼面将军像是变了个人,不似之前那般冷了。

    行人嚷嚷,边关的烽火并未影响到皇城里的盛世,一切还是如往常一般,只是顾川身侧多了一人。

    不远处,一穿着盔甲的将军正骑着马,随着一辆马车慢行。

    “矜雪,如今我将出征,你却连与我说一句话也不愿意吗?”

    “此番出征,必然大胜而归,待得胜归来,我便求陛下赐婚,你觉得如何?”

    王鸿看着一旁的马车,见那车帘紧闭,没有丝毫要掀开的迹象,他也不恼:“若是不应,我便当你同意了。”

    他话音落下,马车内便传来沈矜雪那有些冰冷的声音:“王公子,我已心有所属,早与你说过,又何必纠缠?”

    王鸿目光锋芒毕露,脸上却笑着道:“矜雪心系何人?且说出个姓名来,也好叫我心死。”

    半晌不得回应,良久才从车厢内飘出两字来:“古川。”

    听到这回答,王鸿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无踪。

    古川?

    这人……究竟是谁,自上次从那丫鬟口中得知这名字之后,他便派人去打听过,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皇城内就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或者也有可能是因为长公主将他藏的太好了。

    顾川远远便瞧见了王鸿,只是没有打算理会,只牵着马从一旁走过。

    只是,他不愿搭理,却耐不住有人会主动凑上来。

    “顾川?”

    王鸿脸色发黑,正心有郁气,余光忽然瞥见从旁走过的顾川。

    刚喊一声,却又看到了旁边的苍舒月,他顿时一愣,而后道:“原来苍将军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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