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 回辛者库里的死亡气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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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色，无光的星空，一盏昏暗的灯火指引着两个人影慢慢地向最深的地方走去。周遭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一对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脏。脚下的路崎岖不平，谁也不敢低下头，也许他们刚刚走过一具发腐的尸体，或是经过一颗狰狞的头颅。压抑的空气中嗅不到半点新鲜的感觉，反而是浑浊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飘散过来。
轩儿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下意识地抓紧了皇帝的手，差一点就要忘记了，身边的这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为什么此刻，她却丝毫也感觉不到那种震撼的威严，反而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亲切的熟悉几乎让她觉得陌生。她微微侧过头，望着那个模糊不清如剪影般的轮廓，如果不是置身在三百年前的大清王朝，如果不是闯进恐怖的辛者库大院，她甚至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思念了许久的父亲，是她可以一辈子都放心依赖的肩膀。
“别怕，有朕在，不会有任何事”，康熙攥紧了轩儿的手，小心地向前试探着步子。是的，他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只要有他走，就不需要恐惧任何事情，轩儿淡淡地笑着，夜色掩去了她脸上欣慰地释然。她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放心地随他一同前行。
终于，走到了尽头，正北的房间，那是董嬷嬷的住处，里面依然没有任何的光亮，但康熙的脚步却在这道门口前沉重地停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着昔人的存在。血腥的味道渐渐地散去，空气中甚至弥漫着清雅的茶香味，那是康熙皇帝最喜欢的碧螺春。萦萦绕绕，像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哪里，朝着康熙的位置慢慢地围拢了过来。只是茶中夹杂着刺鼻的意味，陈旧得仿佛置放了许久的霉物。
轩儿不禁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皱着眉头瞟了他一眼。皇帝却是很享受这种奇怪的味道，他脸上绽放着一种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嘴角微微地向上扬起，如同游学在外的少年直到垂垂老矣后才重新找到回家的路。“这是二十年前的碧螺春”，他突然开口说道，昂起自己的头，大口地吮吸着，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缕香气。“没想到，她居然保存了二十年。”
“吱呀”，门慢慢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孤单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只是再沉的夜色，都无法掩盖住那两朵缓缓流动的泪花，晶莹如一颗颗美丽的珍珠，一滴滴地坠落。“你，总算来了。”董嬷嬷翕动着嘴唇，艰难地开口，仿佛这二十年设想了千千万万次，当他们再次见面时，应该先说哪一句话。最终，选择了这最平常无奇地一句。但就是为了这简单的一句，她足足地等了二十年。
“雅蓉，你好吗？”像是初次见面的朋友，康熙生涩地问道。
“好，我很好”，董嬷嬷冷笑着，“我沏了你最喜欢的碧螺春，二十年前，在储秀宫里，我也是沏了一壶碧螺春等着你来接我。虽然迟了二十年，但，我总算还是等到了你。”
康熙歉意地略微低下了头，不忍心去看那些如溪流一般的眼泪，“朕……对不起你。”
董嬷嬷和轩儿两个人都不禁抖了抖，一代明君康熙大帝，居然说了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他的口中说出，是多么的不易呀。若不是他真地愧疚这个人到无法自我救赎的地步，他一定不会轻易说出这三个字。董嬷嬷应该知足了，即使浪费二十年的青春，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只要她真心地爱这个男人，一句对不起已足够挽回她伤痕累累的心了。
“我从没有怪过你”，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我只希望你喝一口我亲自为你沏的茶，我死也瞑目。”
康熙点了点头，松开了一直拉着轩儿的手，径直走了进去。然而，就在轩儿也想跟在他身后进入时，董嬷嬷突然关上了门，冷漠地望着她说，“这是我和皇上两个人的事。”
轩儿站在门外，隐隐地觉得不安，在门关上的那一霎，她终于看见了董嬷嬷的眼睛，深邃而无光，就像一双死人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董嬷嬷，即使上次来这里时，她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可至少没有让轩儿感到害怕，但为什么这一次，恐惧从心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在每一根毛孔里钻了出去。
屋中依然是没有光亮，康熙借着淡淡的灯光依稀看清了脚下的路，前面是一座隔扇门，而里面的炕桌上摆着一壶依然冒着热气的香茶。他一路走了进去，始终没有回头看董嬷嬷一眼。也许，只要他回一次头，便再也走不下去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黑暗中慢慢地升了起来，向着他的后襟靠了过去。凌厉决绝的杀气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向敏感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但是，他依然没有回头，拿起了那杯专门为他准备的碧螺春，淡黄色的茶水，像一轮圆圆的满月，装载了太多的感情。他知道，这一生，他能为身后的女人所做的事情只有如此，喝一杯她亲自泡的茶。茶杯举起，一饮而尽，“好茶，依然是二十年前的味道。”
冷笑声再次响起，“你又不知道二十年前是什么味道。”
“朕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意犹未尽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品味着残留在舌尖上的香气，“二十年前的那一壶茶，朕喝了。”
“你喝了？”不相信地加大了分贝，缓缓下刺的手停在了虚空。
“是的，只是朕派去的人还是晚了老祖宗一步，等他去的时候，就只留下了那一壶刚刚泡好的茶，他将茶端给了朕，那茶的味道，朕一辈子也不会忘。”
“太迟了，太迟了，我等了二十年，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恨下了最后的一点留恋，董嬷嬷的手毫无犹豫地刺了下去。可是，康熙却突然的转身，扼住了她的手腕，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叹道，“真地就这么恨朕吗？朕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你的苦衷”，董嬷嬷狰狞地狂笑着，“原来皇帝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可怜虫，天天活在苦水里啊！”
康熙的眼角抖了抖，一把用力地将她推倒。桌椅翻到的声音引进了轩儿，她焦急地踹门闯了进来，却看到董嬷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跌坐在地上。
“董嬷嬷”，轩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都深爱着皇上吗？你难道真地要杀他？”
“我的心情，你应该最明白”，她看着轩儿，似乎在那种陌生的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同病相怜的命运，那种疯狂地恨意只有经历了惨烈的痛苦后才会明白。此刻，两个女人的心是完全相通的。轩儿当然明白那种恨是一场永远也无法熄灭的火焰，除非自己的生命结束，否则报复的欲望会时时折磨着自己。
“我恨他，我恨他……”，董嬷嬷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我杀光了辛者库里所有的疯女人，结束了她们的痛苦。我也杀光了所有他派来监视我的奴才，现在该是他死的时候了。”说着，她再一次挥刀捅向康熙的胸口。
“不要”，轩儿猛地向前抱住了她的腰，她绝不能让康熙死在这里，他的命运不是如此结束，而且，她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的仇还没有报，皇帝绝对不能死。
“噗”地一声，匕首插进了血肉里，溅出一蓬蓬的血花在凌空中绽放，然后又迅速地败落。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大声地喘息，鲜丽的红从一个人的嘴角缓缓地涌出，尔后应声地摔了下去。
“董嬷嬷――”，轩儿哭喊着她的名字，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面。锋利的匕首准确地插进了她的心口里，血如同井喷一般流出，迅速消耗了她残留的生命。
“董嬷嬷，为什么？为什么？”
“到最后，我还是下不了手杀他，咳咳”，她抓着轩儿的手，吃力地抖动着嘴唇，“无论你再恨他，都远不及你对他的爱，注定，女人是永远地败者，永远……咳咳……也胜不了。”
“董嬷嬷”，轩儿痛苦地流着眼泪，只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捂住她的血口，让那丝丝缕缕的血重新流回她的身体里。她真地不想看到她离开自己，或许是，董嬷嬷，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感到温暖的人。上天啊，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夺走了她最后的依靠呢。
“婉儿”，董嬷嬷挣扎着贴近她的耳边，小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咳咳……不要报……”，终究还是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
“董嬷嬷――”，撕心裂肺地喊叫划破了寂静的长夜。又一个可怜的人将自己埋葬在冷漠的紫禁城里，将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一旦迈进，就再也无法摆脱，生生世世地在这里沦陷。
深沉的夜色，无光的星空，一盏昏暗的灯火指引着两个人影慢慢地向最深的地方走去。周遭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一对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脏。脚下的路崎岖不平，谁也不敢低下头，也许他们刚刚走过一具发腐的尸体，或是经过一颗狰狞的头颅。压抑的空气中嗅不到半点新鲜的感觉，反而是浑浊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飘散过来。
轩儿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下意识地抓紧了皇帝的手，差一点就要忘记了，身边的这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为什么此刻，她却丝毫也感觉不到那种震撼的威严，反而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亲切的熟悉几乎让她觉得陌生。她微微侧过头，望着那个模糊不清如剪影般的轮廓，如果不是置身在三百年前的大清王朝，如果不是闯进恐怖的辛者库大院，她甚至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思念了许久的父亲，是她可以一辈子都放心依赖的肩膀。
“别怕，有朕在，不会有任何事”，康熙攥紧了轩儿的手，小心地向前试探着步子。是的，他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只要有他走，就不需要恐惧任何事情，轩儿淡淡地笑着，夜色掩去了她脸上欣慰地释然。她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放心地随他一同前行。
终于，走到了尽头，正北的房间，那是董嬷嬷的住处，里面依然没有任何的光亮，但康熙的脚步却在这道门口前沉重地停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受着昔人的存在。血腥的味道渐渐地散去，空气中甚至弥漫着清雅的茶香味，那是康熙皇帝最喜欢的碧螺春。萦萦绕绕，像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哪里，朝着康熙的位置慢慢地围拢了过来。只是茶中夹杂着刺鼻的意味，陈旧得仿佛置放了许久的霉物。
轩儿不禁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皱着眉头瞟了他一眼。皇帝却是很享受这种奇怪的味道，他脸上绽放着一种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嘴角微微地向上扬起，如同游学在外的少年直到垂垂老矣后才重新找到回家的路。“这是二十年前的碧螺春”，他突然开口说道，昂起自己的头，大口地吮吸着，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缕香气。“没想到，她居然保存了二十年。”
“吱呀”，门慢慢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孤单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只是再沉的夜色，都无法掩盖住那两朵缓缓流动的泪花，晶莹如一颗颗美丽的珍珠，一滴滴地坠落。“你，总算来了。”董嬷嬷翕动着嘴唇，艰难地开口，仿佛这二十年设想了千千万万次，当他们再次见面时，应该先说哪一句话。最终，选择了这最平常无奇地一句。但就是为了这简单的一句，她足足地等了二十年。
“雅蓉，你好吗？”像是初次见面的朋友，康熙生涩地问道。
“好，我很好”，董嬷嬷冷笑着，“我沏了你最喜欢的碧螺春，二十年前，在储秀宫里，我也是沏了一壶碧螺春等着你来接我。虽然迟了二十年，但，我总算还是等到了你。”
康熙歉意地略微低下了头，不忍心去看那些如溪流一般的眼泪，“朕……对不起你。”
董嬷嬷和轩儿两个人都不禁抖了抖，一代明君康熙大帝，居然说了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他的口中说出，是多么的不易呀。若不是他真地愧疚这个人到无法自我救赎的地步，他一定不会轻易说出这三个字。董嬷嬷应该知足了，即使浪费二十年的青春，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只要她真心地爱这个男人，一句对不起已足够挽回她伤痕累累的心了。
“我从没有怪过你”，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我只希望你喝一口我亲自为你沏的茶，我死也瞑目。”
康熙点了点头，松开了一直拉着轩儿的手，径直走了进去。然而，就在轩儿也想跟在他身后进入时，董嬷嬷突然关上了门，冷漠地望着她说，“这是我和皇上两个人的事。”
轩儿站在门外，隐隐地觉得不安，在门关上的那一霎，她终于看见了董嬷嬷的眼睛，深邃而无光，就像一双死人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董嬷嬷，即使上次来这里时，她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可至少没有让轩儿感到害怕，但为什么这一次，恐惧从心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在每一根毛孔里钻了出去。
屋中依然是没有光亮，康熙借着淡淡的灯光依稀看清了脚下的路，前面是一座隔扇门，而里面的炕桌上摆着一壶依然冒着热气的香茶。他一路走了进去，始终没有回头看董嬷嬷一眼。也许，只要他回一次头，便再也走不下去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黑暗中慢慢地升了起来，向着他的后襟靠了过去。凌厉决绝的杀气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向敏感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但是，他依然没有回头，拿起了那杯专门为他准备的碧螺春，淡黄色的茶水，像一轮圆圆的满月，装载了太多的感情。他知道，这一生，他能为身后的女人所做的事情只有如此，喝一杯她亲自泡的茶。茶杯举起，一饮而尽，“好茶，依然是二十年前的味道。”
冷笑声再次响起，“你又不知道二十年前是什么味道。”
“朕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意犹未尽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品味着残留在舌尖上的香气，“二十年前的那一壶茶，朕喝了。”
“你喝了？”不相信地加大了分贝，缓缓下刺的手停在了虚空。
“是的，只是朕派去的人还是晚了老祖宗一步，等他去的时候，就只留下了那一壶刚刚泡好的茶，他将茶端给了朕，那茶的味道，朕一辈子也不会忘。”
“太迟了，太迟了，我等了二十年，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恨下了最后的一点留恋，董嬷嬷的手毫无犹豫地刺了下去。可是，康熙却突然的转身，扼住了她的手腕，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叹道，“真地就这么恨朕吗？朕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你的苦衷”，董嬷嬷狰狞地狂笑着，“原来皇帝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可怜虫，天天活在苦水里啊！”
康熙的眼角抖了抖，一把用力地将她推倒。桌椅翻到的声音引进了轩儿，她焦急地踹门闯了进来，却看到董嬷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跌坐在地上。
“董嬷嬷”，轩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都深爱着皇上吗？你难道真地要杀他？”
“我的心情，你应该最明白”，她看着轩儿，似乎在那种陌生的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同病相怜的命运，那种疯狂地恨意只有经历了惨烈的痛苦后才会明白。此刻，两个女人的心是完全相通的。轩儿当然明白那种恨是一场永远也无法熄灭的火焰，除非自己的生命结束，否则报复的欲望会时时折磨着自己。
“我恨他，我恨他……”，董嬷嬷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我杀光了辛者库里所有的疯女人，结束了她们的痛苦。我也杀光了所有他派来监视我的奴才，现在该是他死的时候了。”说着，她再一次挥刀捅向康熙的胸口。
“不要”，轩儿猛地向前抱住了她的腰，她绝不能让康熙死在这里，他的命运不是如此结束，而且，她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的仇还没有报，皇帝绝对不能死。
“噗”地一声，匕首插进了血肉里，溅出一蓬蓬的血花在凌空中绽放，然后又迅速地败落。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大声地喘息，鲜丽的红从一个人的嘴角缓缓地涌出，尔后应声地摔了下去。
“董嬷嬷――”，轩儿哭喊着她的名字，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面。锋利的匕首准确地插进了她的心口里，血如同井喷一般流出，迅速消耗了她残留的生命。
“董嬷嬷，为什么？为什么？”
“到最后，我还是下不了手杀他，咳咳”，她抓着轩儿的手，吃力地抖动着嘴唇，“无论你再恨他，都远不及你对他的爱，注定，女人是永远地败者，永远……咳咳……也胜不了。”
“董嬷嬷”，轩儿痛苦地流着眼泪，只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捂住她的血口，让那丝丝缕缕的血重新流回她的身体里。她真地不想看到她离开自己，或许是，董嬷嬷，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感到温暖的人。上天啊，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夺走了她最后的依靠呢。
“婉儿”，董嬷嬷挣扎着贴近她的耳边，小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咳咳……不要报……”，终究还是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
“董嬷嬷――”，撕心裂肺地喊叫划破了寂静的长夜。又一个可怜的人将自己埋葬在冷漠的紫禁城里，将自己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一旦迈进，就再也无法摆脱，生生世世地在这里沦陷。